当前速读:文学评论家眼中的伍尔夫
要欣赏弗吉尼亚·伍尔夫文字的真正价值,首先得满足她对于所有读者的一项要求——闲适。
试试用读W.J.洛克作品的速度来读《夜与日》,你只会听到在无休止的茶杯碰撞间隙,对话的细微嗡嗡声……仅此而已。毋庸置疑,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很少停止交谈;同样千真万确的是,他们如果稍稍安静下来,那往往是为了再来一杯飘着柠檬薄片的茶。“带头衔的职场精英”,坐在“奢华的公职人员办公室,拥有一群私人秘书”;写着“暗色封面的精装书,全由两所名牌大学出版”;而“如果他们其中一人死去,十有八九由他们之中的另一人给他写生平传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女主人公凯瑟琳的母亲终其一生遣词造句,为凯瑟琳的诗人外公经年作传。而作为女儿的凯瑟琳宵衣旰食地研究数学——只因它是与文学截然相反的学科,才得她如此青睐。
玛丽·达奇特是凯瑟琳的陪衬。她二十五岁,是个独居伦敦的牧师的女儿,享受着边读爱默生边补袜子的生活,在罗素广场的女权协会办事处糊口。
同样地,两位男主角也性格迥异。
威廉·罗德尼,整日阅读关于伊丽莎白时代比喻手法的论文。他有着纤尘不染的华服,神经质而冲动的举止和滑稽荒唐的皮囊。“按职业他在一个政府部门当职员。在精神上他却属于那种殉道者,文学对他来说,既能带来至高无上的欢乐,又能带来难以忍受的烦恼。他酷爱文学,但并不满足于此,而要躬行创作。可惜他志大才疏,赋文的天分少得可怜。”“骨子里比起诗人更像个老姑娘”的他,与小自己十岁的凯瑟琳订了婚。
拉尔夫·丹厄姆是另一个重要的男性角色,他是个讲话粗野的穷律师,生来一副支使别人(特别是书中两个女孩)做这做那的精明头脑,过着一种凯瑟琳完全陌生的生活。
下面是对希尔贝里家族(小说中主人公凯瑟琳的家族,英格兰的显贵家族之一)的一段有趣描述:
“他们都穿着晚礼服。餐桌,说它十分漂亮,一点儿也不过分;上面没铺桌布,瓷器在闪亮的棕色桌面上整齐地摆成一个深蓝色的圆圈;正中央,摆着一钵菊花,有茶红色的、黄色的、其中一朵洁白的格外鲜艳,窄窄的花瓣全都向内弯曲,形成一个坚实的白球。墙上,三位维多利亚时期著名作家的头像,正俯瞰着摆设雅致的桌面;每个头像下方,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伟大诗人的亲笔题词,写的是他始终是像主的诚挚好友,亲爱的好友,或永恒的朋友。”——由此可见,弗吉尼亚·伍尔夫是那种对万事万物充满兴趣的作家,她观察一切,在作品中记录一切。“在一个长幼有序的家庭里,日常生活充满了一些奇怪的礼仪和虔敬的细节,执行得非常准时;不过,它们已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含意模糊不清,甚至给执行者带上些许迷信的感觉。”举个例子,每天早晨都能听到凯瑟琳放声朗读,她的母亲在一只圆形绷子上断断续续地织围巾,她的父亲看报,“但并不认真,因而可以不时对凯瑟琳所读作品中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的遭遇诙谐地评论一番。”
她父亲每天编辑他的评论周刊,或是“收集资料,证明雪莱的某句诗原稿写的是‘的’而不是‘和’,拜伦下榻过的那家客栈叫‘马头店’而不叫‘土耳其骑士店’,济慈的叔叔教名是‘约翰’而不是‘理查德’。”
他与丹厄姆的性格完全是两极,后者看似是个冷漠又独立的怪脾气小伙,在家中和职场都不受待见,却充满了出人头地的渴望。
02
如何读懂《夜与日》?
这本书的魅力之一在于其场景设置。我们从林肯律师学院广场和肯辛顿宫来到有中世纪风味的林肯郡乡下牧师寓所和庄园。正是在这片乡村主人公们找到了自我。拉尔夫发现自己爱上了凯瑟琳;凯瑟琳发现自己不再爱与她订婚的罗德尼,却爱上了拉尔夫;玛丽也发现自己爱上了拉尔夫;罗德尼发现自己没人爱——主人公们对于爱情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困惑,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十分诚实,不仅意识到了这种困惑,甚至将它坦白。他们在彼此面前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又在独处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正是这种找寻自我的过程赋予他们趣味,毕竟总体来说他们算不上讨喜的角色。有人为他们惋惜,弗吉尼亚·伍尔夫自己也许很喜爱他们,但我们总觉得他们被关在一个距离我们有些久远的世界里。我们总能进入这简·奥斯汀式的世界,半是因为被她极致的深思熟虑引诱。弗吉尼亚·伍尔夫并不急着下任何结论。或许她有这么一个优点——我们总会觉得,在这些角色中,理智最终能战胜情感。可能理当如此,但无疑也取决于那种让心灵飞扬的激情有多么深。当然,这些角色无一具有特别的爆发力。
书中并未详细描写凯瑟琳如何试图协调现实和理想世界,原因很简单——后者总是单薄贫乏。在她心中,拉尔夫·丹厄姆一直是那个在海岸上骑着高头大马,穿过丛丛密林的爱人,全然忽略他在她窗外的街道踱来踱去的两晚。后者自然不是什么完美爱人。
事实上,作者从未允许我们清楚地认识凯瑟琳或拉尔夫的理想世界。也许伍尔夫发现自己尽管对现实世界的描写精彩绝伦,却没有能力将我们带进那隐秘的梦中之地。当我们发现比起本该成为悲剧角色的女主角,自己对希尔贝里太太这样毫无用处的人物更感兴趣时,全书的主题才得以显现。“生命重于一切,除此,均无所谓。人生就是发现的过程、永恒的过程,”凯瑟琳引述道,“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发现本身。”
如果休·沃尔波尔作品里的女主人公开始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我们知道她将会在后续情节中做出巨大牺牲。但是凯瑟琳所做的牺牲,最多不过是聆听一个姨妈喋喋不休地八卦——说的是她所不爱的那个未婚夫的风流韵事。凯瑟琳至少要变成一个被丈夫冷淡相待的女主人啊。我们被骗了。
然而当我们欣赏作者对于琐碎人物或者美丽情景的描写时,又并不觉得受了嘲弄。她既能捕捉到情绪和想法在她笔下人物的灵魂中的穿梭,又能恰如其分地用美妙的文笔描写那林肯郡的原野,邱园,夜色中的伦敦,泰晤士河和室内的男男女女。
在看到凯瑟琳无端出现如下想象时,我们确实会觉得受了嘲弄:
“在八月的夕阳下,她沿着诺森伯兰郡的一条街道往前走着。在餐馆,她撂下了同伴拉尔夫·丹厄姆,然后不是被自己的双脚,而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带到了一座高山顶上。这里的气息,干枯的石南根茎中的风声,以及手掌压着的草叶,她都能感觉得到,能将它们一个个区别开来。接着,她一会儿在漆黑的夜空中邀游,一会儿停在海面上——在那里能够探索海洋;一会儿又返回来,头顶繁星,蹲伏在欧洲蕨丛上;一会儿又在月球上白雪皑皑的峡谷中观光。这些幻想本来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为每人的心灵四壁都饰有几个这样的窗花格。但是,她发现自己突然在发狂似地追求这些幻想,甚至渴望以自己现在的景况交换梦境中的情形。”
可惜的是,拉尔夫·丹厄姆配不上这种激情。他无礼地欺凌心理素质不如他的人,这种行为恐怕算不得英雄。
“我想我恋爱了,”他对玛丽说道,明知对方狂热地爱着自己。“总之,我已经神魂颠倒。我无法思考,无法工作,我对这世界上的其他东西一点儿也不在乎。天呐,玛丽!这真是折磨!上一刻我幸福,下一刻又悲苦。我会痛恨她半小时,但紧接着,我又愿意用一生换十分钟与她共处。我总不明白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是精神错乱,又完全合情合理。”
不管他有什么感受,他都无权向一位女性说出——更何况是玛丽·达奇特。此时,他可不是什么海岸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爱人,而是个无能、可鄙的家伙——就像那位道学先生罗德尼一样。事实上,他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张凯瑟琳写的便条;一朵为她摘的花;还有一张希腊女神像的照片(假装下半部分能被遮起来了!),时常让他陶醉于她在身边的幻景,使他遐想。
不,设置拉尔夫·丹厄姆这个人物并不是要激发我们的钟情,尊重或是爱慕。比起他本身,他的家庭状况更有意思。凯瑟琳去拜访他的母亲,发现她坐在一张大餐桌前。“白热的煤气灯光下,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食物”。老妇人俯身躬在一盏让人糟心的酒精灯前。
“无情的灯光将一切暴露无遗,凯瑟琳很久没见过如此丑陋的房间了。长毛绒的棕色门帘难看极了,打着许多褶子,上面有小铁环,四周有穗边;窗帘上垂着一些绒球和流苏,遮掉书架的一角;书架上堆满了又黑又脏的课本。暗淡的绿色墙壁攫住她的目光,上面交叉地挂着两只回纹的木质剑鞘;凡是高一点又能平放东西的地方,要么放着一只粗陋的瓷钵,里面插着一株飘来摆去的蕨草,要么摆着一只铜马。铜马放到那样高的地方,它的前身只怕需要一棵大树干才能撑得住。”
以上对于气氛的渲染多么完美可贵!
在这种气氛中,伍尔夫清晰地展现了她的天赋。从邱园望去,宽阔的绿地,树木丛生的园林,泛起金色涟漪的泰晤士河;凯瑟琳从数学角度观察的河岸,将她送回梦中森林的河堤;那海岸,那草木葳蕤的僻静处,那雅量非常的男主角……拆散了故事来看,这些细微之处个个恰到好处。“如果你在拥挤的街道上行走,没有什么确定的目的地,脑中定会有许多奇思怪想。这恐怕和听音乐而又不专心时的情形差不多。”
【书名】我们为什么要阅读
【作者】S.P.B.梅斯
【译者】筱语 大橘 李欣艺
“
感兴趣的读者请点击下方阅读原文,阅读更多内容
”
标签: